他师哥气质不错,静下来像块海绵,你冲他丢多少水过去,他都能吸干净。
师弟自觉得书念得还算可以,一路扛着学霸人设进的娱乐圈儿,可论起聪明来他师哥总能高处他一头来。这也是没法子,他师哥有背景,打小见得人都不俗,眼界也远不是师弟这个还没出校的学生能比的。
饶是如此,小师弟也不怵他。180+的身高往他师哥身边一杵,师弟盘儿靓条顺,脑瓜子活络,拍起杂志来也不挑角度,随便套件衣服都清爽迷人,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想起和师哥才认识那会儿,两人都藏着掖着点儿,摆不脱文化人的束缚。见了面还要客套寒暄几句,可能又顾及到同校友关系,对外也总是照顾些,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感觉让师弟总觉得还有几分劲儿想够一够。
就像小时候家里的柜子上放着一盒饼干,当年太小身量不够,够不着,得踩上凳子使劲儿踮脚尖儿才能摸到罐子边缘,可你馋的到底是饼干,还是气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让人有点儿分不清。
师弟心里这边盘算着该怎么着拉近两人的关系,这边通告就来了。
节目里头打打闹闹的,录完一期师弟又得背着行李去山里进组演戏,偷来的时间里还忙着用手机和师哥汇报联络。大山里的信号时有时无,山里的冬天也是够冷的,暖宝宝贴成黄金甲也扛不出刺骨的寒流。每等拍完自己的部分,师弟就举着手机到处找信号。同剧组的人看见都以为他谈了恋爱,私下逼他交出小女友照片。
小女友是没有的。师弟交不出来。
嚷嚷着说,姐姐们可饶了我吧,他是我师哥啊。
呸,少拿你师哥做挡箭牌,快快交出照片。
小师弟瘪瘪嘴,大呼委屈。
有一天夜里师弟刚收工回来,往休息地方的路上走,师弟抬头看去,满天星河似水流动,无比浩瀚。
——师哥,你见过山里的星星吗?
——我拍了,你看看。
师弟随手拿手机拍了照,又顺手发过去。等发完了又觉得好笑,这大晚上的谁不睡觉,还是等明天白天吧。这么想着等回到休息地就把手机搁一边的台子上,自己先去洗漱。
等洗漱回来,坐到床上,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手指滑动解锁。
红色的1。
眼皮一跳,点开看,是一条语音信息。
可该死的是,那条语音信息居然在打转,无法点开,手机信号只剩下微弱的一格。
小师弟来不及换鞋子,脚上趿拉个棉拖鞋,拿起一边挂着的羽绒外套就往外跑,手里的手机举的高高的,屏幕上是淡淡的白光。
跑出了剧组临时搭建的休息地,沿着河岸又跑了一会儿,石子路不好走硌得脚痛。直到月亮的光芒整个笼罩住他,信号格也陡然跳出两格,小师弟的脸冻的通红,手指发颤的试图解锁,可大概是太冷了,手上没热度。他又只好双手捧着脸往手心呵出大团的热气,冻麻的双脚也忍不住原地跺着小碎步。
隔了一会儿,终于解开了,手指轻轻一点。
小师弟把耳朵去贴手机上出声的地方,小心翼翼的,不敢漏掉一个字眼。
——真好看。
熟悉的声音,慢吞吞的吐字发音,带着几分困倦,怎么听都是他师哥一贯说话的毛病。
再点一次。
——真好看。
小师弟笑得鼻涕直流。
——真好看。
……
零下十几度的山里夜晚手机冻到直接关机,小师弟一个人站在河边,望着山里天上的星星,也轻轻道。
真好看。
等到师弟拍摄结束这次换他师哥进山里去了,两个人搁微信里还互相调侃他俩是轮流"上山下乡,接受改造"去了。师弟喜欢学校生活,大概是因为出名早便格外珍惜在校时间,不管拿到什么角色得让他师哥帮忙参考一下。他师哥呢,即使收工再晚拿到手机都会回个言,有时候是长长的一段,有时候只有几句。师弟偷偷把回复截图下来存着备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告白短信他给拿着"视若珍宝"。
进组一个多月他俩才视频通话过一次,还是好不容易顺道搭车去城里才接上的网,一开视频师弟就给呛上了。
知道的你是去拍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拉去挖煤打黑工去了。
你丫嘴损不损,都一个月没见了有句好话没。
小师哥从头到脚裹着件棉袄,灰头土脸的就着根电线杆子在那儿低头用脚踢碎石子。
师弟则看着手机屏幕努力从脸上找到那颗痣,小声嘀咕,本来就不大好看,这会儿连白都不白了。
小爷我会白回来的。
切。
我和你说我这次会了好多东西,我和藏民一起同吃同住,还会挖草药,你都不知道这里每天有多好看。
小师哥脾气好对着手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越说越兴奋,手机都拿不稳。
瘦了。
手机那头突然打断道,瞅着人脸上让风吹得脸都冻伤了,又红又黑的。
……嗯,20几斤吧,你不知道这地儿也没个秤我不好量,有时间我去看看有什么粮站之类的地方,估计那种地方会有。
小师弟盯着手机看那人笑得只剩白花花的牙齿,倒是一副没觉得受苦的样子,心里觉得烦闷,人家都不上心自己在那儿干着什么急,他是你什么人啊,你又是他什么人?
师弟。
昂——?
小师弟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眉毛已经皱很深了,没好气的说,干嘛?
没事儿,就是喊喊。
……
师弟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要不要我来看你。
别,多远啊,你一来一回得好几天。
小师哥赶紧劝阻。
就、就当是新疆伊犁七日游了,反正我也没去过不是。师弟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己空余下来的行程档期。
你别来!
小师哥大吼,屏幕那头的人吃惊的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立刻放柔了声音。
我很快,很快就会回来,你在中戏等我。
小师弟听到他说"中戏"眼眶莫名一热,也不再提来看他这话了,点点头。
那……好。
再后来等到小师弟都念到大四了,还得去还当初没参加的军训,被人新一代的"师弟师妹"围着就差售票观看了,为此还接连几次上热搜,可那会儿他师哥已经毕业一年多了。
当他下了军训走在学校里,再回过身被人喊作一声"师哥",发现每个"师弟"都会找到属于他的"师哥",而他往后会有无数的"师弟""师妹"可永远却只有那一个——"小师哥"。
从新疆回来的隔天就回了节目录制现场,晚饭后两个人躲到房间去休息。师弟今天的录制很不走运,连着几个任务都耗费体力,此时已经浑身酸软提不起丝毫力气,瘫在沙发上,盯着眼前人良久,突然眼皮一阖。
那边人拿书拍他脸,起来。
打人不打脸啊。
小师哥嗤笑一声,揶揄道,怎么着不能动。
不能动,贵着呢。
小师弟随手抽了一本杂志丢过去,你看看杂志。
师哥从地上捡起书,问道,这是你吗?
怎么不是?
小师弟睁开眼睛,撑着胳膊耸着肩膀夹着那颗漂亮到能上杂志开年单封的脑袋。
我们刘源有出息了,回头让师哥也跟着沾沾光。
谁能想到人人口中那个不出奇的名字居然是师弟艺名,而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本命却越来越少被人喊。
哼。
只是那个人倒是喜欢喊自己本名。
我今天玩游戏老输。
赢了怎么样,输了又怎么样?
小师哥趴在沙发上恹恹道,他对游戏输赢向来看的淡薄,这是他俩完全相反的地方。
师弟推搡了他一把,嘴里嚼着这几个字,含糊道,……是啊,也没怎么样。
这么说着,心里突然丧气。
小师哥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里侧,眼睛也不睁,过了好一会儿,嘟囔说了一句。
输了你是我师弟,赢了你还是我师弟。
师弟一愣,嘴角不自觉翘了翘,什么都不会变,对吗?
那边没了声音,兴许是睡着了,他太累了拍摄连着长途航班连轴转根本没什么时间休息,只是合上眼就睡着了,桌上摆着的小助理倒得茶还冒着热气。
房间空的可怕,小师弟突然心口一阵抽痛,只敢蜷在沙发下靠着边缘,手指颤颤捏紧那人衣角,小心提醒自己。
不要改变,什么也不要做。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节目前后录制了好几个月从秋天到春天,眼看着已经录到最后一期了,他俩约着还有节目里的其他几个一起吃烧烤。那会儿正好是在小师哥刚和他女友领证之后不久,这事儿被拿到饭桌上没少被大家揶揄。关于婚讯的事儿师弟比在座的其他人知道的都早,可只有他心里清楚,当他被告知的那一刻由衷希望自己是通过其他的社交媒体和大家一同知道的。
……我要做你的伴郎,师哥,我来当伴郎吧,我做过好几次了,有经验。
那会儿酒已经喝很多了,小师弟酒量不行,桌子底下拉住师哥的手直说胡话。
行啊,行,听你的。
趁着酒性小师哥对他也满口答应。
我要致词,我都想好了,我真的、都想好了,什么都……我给你念念,给你念念。
小师弟靠在他师哥的肩头上,手顺着师哥敞开外套摸到里面去找暗袋,嘴里念叨,我都写下来了,写纸上了,我来找找,我看看。
刘源你喝多了、刘源,你把手拿出来,你丫掐我肉了!
……师哥……我词儿不见了。
小师弟哭丧着脸,长手长胳膊搂着他哥就不撒手,你替我找找,替我找找。
师哥哭笑不得,要找回去翻你自个儿的兜去,我这儿哪有啊。
那我想想,我想想……我记住了,我都背下来了,你让我捋捋、让我捋捋……
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挂在小师哥身上,喝醉了身子又沉,其他人也喝的差不多了,意识大多也都不太清楚催促着小师弟快点儿。
师弟把脸藏在师哥的肩头后头,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师哥,我20了。
小师哥还在那儿研究怎么把他的手掰开,听到也是一愣,脑子一乱不知道怎么回答。
师弟突然把手松了,跳到椅子上,身子晃晃悠悠的。
"我生活的城市只有工厂,抬头就是烟霾。在这里我无处可去,只能去工厂,我也无人可爱,唯有爱自己。那一年我十八岁,是我的青春最香甜,最腐烂的时候。"
那人抬头望着椅子上的刚刚说自己满20岁的男孩,男孩继续大声朗诵道。
"泰戈尔说,沉默是一种美德,但我觉得在喜欢的人面前便是懦弱。"
"泰戈尔还说过:尽管走下去,不必逗留着,去采鲜花来保存,因为在这一路上,花自然会继续开放。"
最后他又换了一副表情,跳下来椅子,双手握住男人的肩头强行把人扳过来面朝自己,先是眼眶红了,嘴角拉成一条直线用力抿着,接着强忍着似的一字一句,"——我与你同在。我与你同在,我与你同在。"
"你知不知道,我与你同在啊!"
最后男孩的眼泪顺着两颊滑落下来,滴在师哥的手背上,而他的手指攥的太紧以至于都红了。
周围桌上人呆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完成这一切后男孩跳下椅子,沉默的回到位置上,向那人的手伸去又缩了回来,手放在膝盖上不停的揉搓,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笑了笑。声音也因为刚才强忍着的情绪而沙哑,脸庞也因为用力的呼吸而泛红,问道,师哥喜欢我的贺词吗?
……昊然他,刚才说的每一句,都是我电影里的台词。
气氛尴尬的凝滞着。
等师哥解释完好一会儿,饭桌上才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最后,关于那盒饼干的故事最后怎么着了?
手指终于碰到了铁盒子的边缘,双手端着两边试图从柜子上拿下来,无奈盒子太重直接带着人掀翻过去,男孩儿跌下凳子,额头正巧磕到饼干盒的尖角,划了一道不小的口子,血淌进眼睛里,饼干散落一地。
从那以后,[刘源,喏,吃饼干吗?]
男孩儿摸摸头上的创口贴,摇摇头,[不吃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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